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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起点”政策背景下的儿童学习基础素养

2016-05-18 来源:中国教育学刊收藏

  摘要

  “零起点”政策旨在应对当前社会上让儿童过早追求系统的学科知识的倾向,减轻儿童的负担和压力;同时,“零起点”政策更重要的使命是要让教育者回归教育的本原,探寻儿童的发展规律、学习规律。为此,在“零起点”政策视野下,政府更应该引导社会、教育关注儿童的身心健康、语言表达、社会性发展、坚持性、独立性等指向儿童未来成长与终身可持续发展的学习基础素养。关注学习基础素养的政策意义在于:引导制订更科学的入学准备和幼小衔接政策;为学生核心素养的形成奠基;培育家长和学校有良好共识的社会环境。

  2013年5月,上海市推出了《关于小学阶段实施基于课程标准的教学与评价工作的意见》(沪教委基〔2013〕59号)(简称“零起点”)。这一政策的提出主要是针对当前一种弥漫性的社会倾向——让儿童过早地追求显性的知识,通过在学龄前不断地强化训练、记忆,儿童会读拼音、会识字、会写汉字、会背故事,达到显性的学习结果。在庞大的父母压力刺激下,儿童的压力和负担大大增加,却失去了“好学”的内在动力。因此,“零起点”政策试图回应社会、家庭,教育应该怎样做才能让儿童真正“好学”。

  一、“零起点”的双重政策目的:是减负,更是奠基

  我们曾在6个区的6所幼儿园开展调研,发现有88%的幼儿参加过兴趣班,有32%的幼儿参加了3~5个兴趣班。在内容选择上,前三位分别是拼音(22.75%)、外语(17.86%)和绘画(16.77%),其余依次为乐器、歌舞、思维训练、运动、书法、识字。在后续深入的蹲点调研中发现,某班40个新生,入学前学过拼音的占到一半,学过数学的有10人、学过英语的有15人。而另一半学生虽然没有上过培训班,但有些家长曾教过一些,真正是“白纸一张”的仅有六七人。面对这种现状,有识之士不断呼吁“救救孩子”!抢学、先学不仅加重了孩子的负担,而且通过机械训练的方式过早地让儿童接触显性的系统学科知识,并不利于儿童的后续学习。在2013年的一组研究中,我们对比了提前学习的儿童和“零起点”的儿童,调研结果发现,在某门课中经历过超前学习的学生,其记忆力反而不如没有经历过超前学习的学生。另外,经历过超前学习的学生,他们进入小学后的学习兴趣也会明显下降,过早的学习压力会造成他们的厌学情绪,这对长期学习是非常不利的。所以,超前学习无法给学生带来持久的优势,甚至会对其长期学习带来损害。

  为此,2013年5月推出的“零起点”教育政策,试图达到三个重要的目的。第一,体现教育的规律,遵循孩子的身心发展规律;第二,实现政府的要求,让所有孩子获得公平而高质量的教育;第三,解决社会的期盼,减轻学生的学业负担和心理负担。其中,最为显性化的政策要求体现为通过一系列的行政杠杆减轻儿童的学业负担与压力,如“小学一二年级不允许期中考试,一二年级不允许布置书面回家作业等”,为“好学”留出可能性。

  但是,“零起点”政策更重要的内涵是要让教育者回归教育的本原,无论是教师还是家长,对孩子的教育都应该遵从儿童本身的发展规律,不要拔苗助长,急于求成。所以,“零起点”更重要的任务是探寻儿童的发展规律、学习规律。“零起点”要回答的最重要的问题是究竟在幼儿园、小学中对儿童进行怎样的培养,才最有利他们后续的学习与发展。

  有鉴于此,“零起点”的政策目的不仅包含减轻学生的学业负担和心理负担,而且是“促进学生全面发展与个性发展的需要,是保障全体学生接受公平且高质量教育的需要”。我们只有超越加什么、减什么的简单类推,将钟摆回归到培育具有高胜任力的人的基础素养上,才能摆脱这种二元之争。因为,真正持续有效的减负政策不是降低学生的学力标准,而是在符合学习规律的基础上给孩子更高的挑战性要求,使学生能够持续获得更高水平的成就表现。这种目的的定位更符合当前我国的发展战略和儒家教育传统中对理想人格的追求。

  二、学习基础素养:什么影响了儿童在未来的可持续发展

  回应“零起点”的政策要求,我们需要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既然抢学、先学学科知识并不能带来儿童真正的学力提升与潜能激发,那么,为了儿童的终身持续学习与发展,我们应该在幼儿园、小学低段为儿童奠基什么?什么才是儿童的学习基础素养?

  《3—6岁的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提出健康、语言、社会、科学、艺术五大领域,每一个领域都有相应的年段表现。这五大领域可谓是国家版的“儿童的基础素养”,为儿童的未来发展奠定基础。在上海,我们也一直在思考,在“零起点”政策背景下,应该如何引导教师关注这些真正为儿童的学习和成长奠基的内容。上海在二期课改中制定了《上海市学前教育课程指南》,这一课程方案是2004年制定的,至今已有10年,主要是从“生活”“运动”“游戏”“学习”四大板块来进行学前教育课程划分的。四大板块主要是通过提出相关的“基本经验”和“内容示例”来落实的,例如,在生活活动中,基本经验中的一条就是“用动作模仿周围事物的形态和动作特征,感知运动节律的变化”,而内容示例是通过“动作模仿;操:徒手操、轻器械操;各种变化的动作节律”来体现的。

  这种划分方式有它的合理性,这是按照教师课程实施的不同形态来划分的,它便于教师的“教”与“实施”,也便于教师给孩子提供不同类型的活动。但是,这种分类方式也有可能带来一个问题:教师和家长到底应该关注儿童的什么,应该满足儿童怎样的需要,这些问题在一定程度上被掩盖掉了。而且,按照这种方式很难进行基于儿童身心发展规律的年段分析,我们很难看出小班、中班、大班的孩子在这些基本经验上发展变化的轨迹和阶段到底是什么。

  因此,学习基础素养强调的是3—10岁儿童“学”的过程,是从幼儿发展规律的角度进行分类,它同时涉及幼儿园和小学低段。在“零起点”的政策背景下,上海市原有的课程方案中仅仅关注教师的“教”就显得不够了,应该让教师首先理解为什么而教,理解儿童的发展规律,并进一步让社会理解儿童的发展规律和真正在这个阶段应该打下基础的内容。学习基础素养的提出,可以让幼儿园、小学低段的课程找到切实的培养目标与依据,改善上海市学前教育课程中由于强调“课程综合”,课程内容随意性大、针对性弱的局面,增强课程的针对性。

  那么,学习基础素养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将“学习基础素养”看作是一组身心基础和后天发展的结合体。它是作为生物体的人、作为情境中的人为了成为未来世界公民的人的“合金”,是在学校和家庭的教育过程中逐渐形成的综合能力,是“学习的基本功”。本文试图从“儿童是如何学习的”角度来看待这一问题,更符合儿童身心发展规律和学习规律的系统化的学习基础素养还有待我们的研究团队进一步探索。

  儿童学习首先需要良好的脑发育和相应的身心基础。每个儿童的学习和发展都需要强健的大脑和相应的身体机能。而今天由于生育、养育方式的不当,儿童的脑及其相应的感知觉系统的发展有可能受到影响。2013年8月23日,国家卫生计生委和中国疾控中心公布的数字显示,我国剖宫产率位居世界第一,平均达46%,部分地区高达70%~80%。[1]这些孩子生产的过程中都没有经历过产道挤压,而且由于母亲剖宫产时全身麻醉处于低血压状态,当胎儿分娩时外界压力骤降使脑血管扩张,产生一系列缺血缺氧过程,这都会对新生儿脑功能产生影响。

  在“零起点”的访谈和调查中,校长和教师反映,现在幼儿园、小学有发展问题或行为问题的孩子似乎比以往要多了。有一些孩子总是在朗读时遗漏字、加字、念错字、写错字、替换字,朗读速度慢,长时间地停顿或不能正确地分节,音调念错等;有一些孩子不能应用数学符号进行计算,读错数字,写错数字或写错数字的顺序和位置;还有一些孩子不愿意写字,字体非常不工整,抄写时要看一笔写一笔,经常写错别字,握笔姿势不良。这些问题,我们过去总会归结为“粗心”或者“学习态度不端正”等,但实际上,这些问题的发生很可能是因为在早期教育阶段抚育方式不当,独吃、独睡、独玩,没有模仿对象,没有朋友玩游戏,小朋友之间的交往接触减少,运动不足,学步车省略了爬行阶段,儿童该爬的时候没爬,因而出现了感统失调。[2]

  3—6岁是对学习障碍进行早期干预的黄金时期,这个时候如果家长重视,对孩子进行相关的科学培养,是完全有可能避免进入小学后发生学习障碍从而影响学习的。所以,健康的生育和养育方式,同样是出于对孩子发展规律的遵循。这些都是在学前阶段比超前学习更为重要的事情。

  儿童的学习不仅仅是脑这一器官的学习,而是在社会文化场景中的主动建构。身心基础只是提供了一种学习的可能性,我们不能仅仅从生物观的角度看待儿童的学习,儿童能够将自己潜在的能力发挥多少,关键是看在特定的社会文化脉络中,儿童是如何学习的。对儿童的学习而言,他是在所处的环境中,在与成人和周围世界的互动中,通过辩论或讨论的过程发展起来的。因此,儿童在与父母、同伴等他人的互动中,通过言语形成内部言语才能获得学习。从这个角度而言,儿童的语言、与他人的沟通能力、与他人分享的经验、问题解决的经验都是促进儿童认知发展的重要基础素养。

  在我们所做的一项关于“超前学习儿童”和“零起点儿童”的对比研究中发现,与孩子后续的语文、数学、英语学习关联性更高的,并不是那些抢学、先学的拼音知识、识字量、计算、英语单词,而是更为基础的逻辑、理解、表达、精细动作、语言能力。目前这还只是一个初步的研究,体现的是在认知,尤其是在智力方面与成绩的相关情况,那么,是否还有其他更为基础的素养呢?

  理解儿童的学习,要看到儿童的未来。因此,我们需要思考,未来社会所需要的一些核心素养在今天的孩子身上有哪些潜在的萌芽和基础。在最近教育部所做的学生发展核心素养的研究中,关于学会学习、元认知等一些素养其实都需要在幼儿园和小学阶段培养,需要在学校教育环境中呵护。以前人们一直认为,幼儿缺乏自觉学习的能力和进行学习的知识,但近来发现,幼儿也有策略性学习能力和元认知能力。儿童是能动的问题解决者,受好奇心的引导,能够发现疑问和问题。就是说,儿童不仅尝试解决自己所赋予的问题,而且往往寻求更大的挑战。由于儿童对于成功与理解拥有先天的动机,所以能够展开进一步的挑战。儿童很早就发展了自我学习的能力,即元认知。正是由于这种元认知,儿童能够独立地制订计划、控制成败、修正错误、解决问题。在儿童的早期阶段,为了促进儿童持续的成长与发展,就应该让儿童认识到,所谓学习意味着什么,如何进行学习的计划、控制、修正和反思,尽早让儿童体味到学习的愉悦感和幸福感。因此,发展儿童的学习基础素养需要在丰富的家庭和学校教育情境中进一步发展儿童的语言、社会能力、元认知、问题解决能力等,而这些能力的发展反过来会影响并进一步改变人的身心基础——记忆、推理、问题解决与知识获得。

  三、融入“学习基础素养”的减负政策

  减负涉及复杂的社会文化心理因素和制度因素,往往难以毕其功于一役。在“减负”的政策背景中倡导学习基础素养,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它呼应了“零起点”政策中“回归教育原点”的吁求,超越了简单减量的减负观,致力于更科学的入学准备,也有助于社会大众回归理性。

  (一)为了更科学的入学准备和幼小衔接

  隐含在“零起点”中一个核心的内容就是到底应该为孩子的入学准备些什么。翻阅各国(地区)的早期学习标准、课程指南等,发现这个问题是一个世界共同的问题,而并非仅仅在中国独有。到底应该为孩子的入学准备些什么,是零起点及相应的幼小衔接的政策要真正地推行必须回答的问题。

  我们看到,在当前的入学准备和幼小衔接中,家长表现出大量的非理性行为,政策需要引导社会、家长、学校思考,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科学与重要的。可以达成共识的是,接受良好的早期教育、小学教育对孩子的长远成功确实有着重要的影响,因此,各国政府也纷纷开展类似的教育项目,如美国的“早期开端(Early Head Start)”和英国的“确保开端(Sure Start)”都是著名的国家早期干预项目。在脑科学领域有大量的研究探讨早期儿童发展的各方面,如认知、语言、社会性情感发展、音素、早期读写、数学能力等与孩子的入学准备、终身发展之间的关系。学习基础素养正是要建立在这些坚实的研究基础之上,提出更科学的入学准备和幼小衔接的政策,引领社会和家长更科学、更理性地思考这一问题。

  (二)为学生核心素养的形成奠基

  学习的基础素养为学生核心素养形成的长程跑道提供了坚实的“起点”。就今天世界范围内发生的教育潮流而言,主要发达国家,如英、美、澳等国,欧盟、经合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国际组织已经着手推出一系列指向21世纪核心素养形成的教育政策和指引。由21世纪技能合作研究委员会提出的21世纪技能彩虹图中,有三大系列:学习与创新技能,信息、媒介和技术技能,生活与职业技能。[3]这些举措都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从早期阶段采用建构主义的学习方式,关注学生的深层思维与高阶能力,让人成为积极、主动的学习者,增进个体与社会、自然的协调发展。

  目前学生核心素养项目组所提出的核心素养,包含社会参与、自主发展、文化修养等三大维度。这三大维度中的很多具体素养都需要在学前和小学阶段打下基础,如合作素养在早期学习中就表现为良好的亲社会行为,要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人,需要儿童在早期教育中学会控制自我冲动,学会延迟满足,而要让孩子学会学习是与早期教育中他是否体验到理解概念时的兴奋有关。任何政府和社会所期待的高阶能力都不可能凭空建立,而是需要在不同的年龄段中一步步渗透而体现的。学习是一个长程的概念,为了实现核心素养,为了达成最终的教育目标和教育方针,实现十八大所期待的“培养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教育需要从学习基础素养开始奠基。

  (三)培育有共识的社会环境

  教育从来就不是学校教育一个系统的事业,而是全社会的共同事业。尤其在今天的网络时代,目光聚焦之处无不带来巨大的社会关注度。纵观新中国成立至今的教育发展历程,可能从未像今天,儿童的学习准备获得如此巨大的社会关注度,无数的家庭为了孩子的早期教育投入良多。这对教育而言,有利亦有弊,弊端在于教育容易被焦虑的社会公众所裹挟,而利处则在于政府可以善用这样的资源,在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和终身发展的共同追求下,渗透科学的观念和实践,培育学校教育和社会公众共生的有良好教育共识的环境。

  对家长而言,一个难以跨越的观念鸿沟在于,一旦讲到零起点,家长和社会会认为降低了标准,但是学习基础素养事实上给出了一个新的起点,这个起点指向人的终身发展的学习,其实对家庭、社会、教育都提出了更高的挑战。学习基础素养好的学生能够在未来获得更大的发展,这些要比抢学、先学更多的知识更重要。学习基础素养可以让家长认识到,当我们在抢学的时候,有可能培育出的是怀特海(A.N.Whitehead)所言的“呆滞的思想”,仅仅为人脑接受而不加以利用,这将导致儿童丧失对学习的兴趣和自主学习的能力。

  这一共识达成的过程是长期的,学习基础素养的概念、理念、实践逐步被社会大众所接受的过程必将充斥着矛盾与观念的冲击。在未来的政策设计中,需要思考政策的意图、支撑政策的理论、教育实践之间的复杂关系。减负政策需要来自于儿童身心发展与学习发展规律的支撑,减负政策也需要借助这些科学的力量营造社会对早期教育的共识与氛围。只有当我们能够让家长、教师和学校系统都真正相信抢学、先学并不利于儿童的学习与发展,真正相信关注儿童的语言、社会能力、学习品质等学习基础素养对于孩子未来成长的意义的时候,减负政策才有可能促进学生的健康幸福的成长。(作者贾炜系上海市教育委员会副主任)

(责任编辑:于淼(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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